編者按:当今世界正处于一个剧烈动荡的转折点。俄乌战争不仅是一场孤立的冲突,更是全球秩序崩解与重塑的缩影。从白宫到克里姆林宫,从巴黎到布鲁塞尔,从国防战略的转向到各国安全逻辑的重构,人们越来越清晰地看到,旧有的规则体系正在失效,而新的秩序尚未形成。战争的火焰点燃的不只是国与国之间的边境,更是人类关于和平、权力与未来的根本性思考。
战争为何发生?战争为何难以结束?战争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规则之争?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核心问题。纵观历史,每一次世界秩序的重建几乎都伴随着冲突的洗礼。霍布斯与韦伯的政治哲学提醒我们:无论是国内社会还是国际舞台,秩序的建立都依赖于规则的确立与暴力的约束。然而,当既有规则不再具备约束力,当强权重新凌驾于制度之上,战争就不可避免地成为解决矛盾的最后手段。在这样的一个历史关口,理解战争,理解规则,理解新秩序的可能形态,或许正是我们在这个不确定时代中最迫切的任务。
美国总统特朗普为了结束俄乌战争作了诸多的“努力”,先是在阿拉斯加和普京进行会谈,再是邀请泽连斯基和欧盟与欧洲国家领导人在白宫进行会谈接触。尽管这些“努力”为世人所瞩目,但人们不仅没有看到和平的到来,倒是越来越担忧更多的和更大规模的冲突是否已经变得不可避免。俄乌战争所产生的国际乱象非常值得人们对战争与新规则和新秩序之间的关系作深刻的思考。
无论是对乌克兰本身还是欧洲来说,最恐惧的便是特朗普向普京屈服,以用土地交换和平的方式来结束战争。对泽连斯基来说,没有任何理由来接受以这样一个耻辱的方式来结束战争,而对欧洲来说,如果这样,那么不仅不会是目前俄乌战争的结束,反而是一场更大规模战争的开始。欧洲最担心的无疑是普京会恢复往日的苏联帝国。
无论是特朗普和普京的会议还是特朗普和乌克兰与欧洲领袖的会议,都没有讨论如何停战,尽管欧洲领袖要求先停战,后谈判。对普京来说,俄罗斯是否停战就取决于俄罗斯和其它各方能够达成一个什么样的和平协议。如果这个协议不符合俄罗斯的利益,那么停战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特朗普似乎也接受了普京的这一逻辑。
因此,在白宫会谈之后,欧洲各国和乌克兰展开积极行动探讨停战后乌克兰的安全保障。各方都想从这个“未来和平安排”上获得自身安全利益的最优位置。而这种逻辑又似乎促使战争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即由战场上的胜负来决定未来是否和平与和平的安排。既然这样,各方又转向了战场,希望接下来能够在战场上取得优势,这样才会导向一个有利于自身的“未来和平安排”。
一、巴黎会晤能达成目标吗?
9月4日,一个由26国组成的被称之为“志愿者联盟”的代表在巴黎举行会晤,就“与俄罗斯达成和平协议的情况下”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参会国家不仅包括了欧洲的主要大国,还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日本等。在过去的几个月,这个联盟的成员国在不同层级就如何明确未来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进行着磋商,各方希望,在最终实现停火后,能够有效阻止俄罗斯再次发动攻击。
1. 欧洲的态度
法国总统马克龙在9月3日会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时表示,相关的安全保障方案已经准备就绪,并将在9月4日获得“志愿者联盟”的正式批准。马克龙表示,“我们作为欧洲人,已经准备好在和平协议签署之日,向乌克兰和乌克兰人民提供安全保障。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泽连斯基在与马克龙会晤时也指出,若欧洲、乌克兰和美国能够达成一致立场,这将有助于促使俄罗斯走向问题的外交解决。
尽管这次巴黎会晤各方的目标是希望能够采取足够的措施,说服美国支持其行动,但美国并不在这个联盟之内。问题是,没有美国的参与,谁能够结束战争?无论是欧洲领袖还是泽连斯基都承认,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俄罗斯有意结束战争。
2. 普京的态度
另一边,就在西方26国宣布已准备好向乌克兰部署地面、海上或空中部队后的第二天,普京9月5日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远东联邦管区行政中心)出席经济论坛时强硬表态称,如果西方国家在达成和平协议前向乌克兰派遣部队,这些部队将成为俄罗斯军队的“合法打击目标”。“如果一些军队出现在那里,尤其是在军事行动期间,我们会以他们将成为合法目标为前提推进”。普京强调,部署外国部队不利于长期和平,而且乌克兰与西方密切的军事联系本来就是俄乌冲突爆发的“根本原因”之一。普京补充说,“如果达成了长期和平的决定,那么我认为,他们(西方军队)在乌克兰领土上没有存在的意义”。
普京重申,冲突结束后的任何安全安排都必须同时考虑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利益。他说,“俄罗斯当然会履行这些协议,但无论如何,至今还没有人与我们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普京也表示,与乌克兰达成协议“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有政治意愿,也存在与领土问题相关的“法律和技术困难”。“基辅政权的领导层之前用不讨人喜欢的措辞谈论我们,并排除了任何直接接触的可能性。现在我们看到他们正在要求这样的联系,或者至少是在提议”。普京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已经准备好进行这些接触,只是这没有多大意义。”
尽管俄乌双方的和平协议还不见踪影,但普京表示,如果乌克兰拒绝达成协议,俄罗斯将以军事手段实现所有目标。实际上,俄罗斯军队一直在向乌克兰推进,拒绝各方停火的呼吁。普京强调,俄罗斯不会放弃其已控制的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他重申要求乌克兰放弃加入北约,并停止对俄语族群的“歧视”。
二、美国的态度如何?
那么,美国的态度又是如何呢?各方都知道,美国的态度和政策决定了俄乌战争的趋向和结局。俄罗斯知道,没有美国的深度卷入,欧洲和乌克兰本身是没有能力和俄罗斯对抗的;欧洲知道,没有美国的卷入,欧洲本身很难打败俄罗斯;乌克兰知道,没有欧洲和美国,乌克兰本身没有能力支撑这场战争;美国也知道,如果没有美国的卷入,这场欧洲与俄罗斯的战争会是一场持续的战争。
1. 对欧洲:削减安全援助
在乌克兰问题上,欧洲国家长期以来也一直在强调美国参与的重要性。9月4日,马克龙在与泽连斯基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最新的“保障部队”计划,两人均强调,特朗普政府已表示愿意参与该计划。马克龙强调:“规划工作将与美国一起敲定。”马克龙说,作为对乌安全保障的一部分,这些部队“将在未来(俄乌)达成停火或和平协议的框架下部署,不会部署在前线”,“没有对俄罗斯发动战争的意愿或目标”,但其目标是“防止任何新的重大侵略,并让26个国家明确地参与到乌克兰的持久安全进程中”。
根据《华尔街日报》援引欧洲外交官报道,欧洲国家军队首脑已制定了一项详细的部署计划,其中包括在乌克兰部署两支地面部队——一支部队负责为乌克兰军队提供训练和援助,另一支部队则作为单独的后备部队,旨在阻止俄罗斯潜在的“入侵”。目前计划部署超过1万名士兵,乌克兰领空的安全将由驻扎在乌克兰境外的空军负责。
但是,就在26国承诺向乌克兰派遣军队之际,据《华盛顿邮报》援引6名知情人士的消息,美国计划停止对欧洲的长期安全援助计划。白宫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削减安全援助的举措是与欧洲“协调一致的”,并且符合特朗普重新评估美国对外援助的行政命令,以及他“长期以来强调确保欧洲对自身防务承担更多责任”的立场。声明称:“我们很高兴看到欧洲盟友采取更多防御举措。”
被暂停的项目包括“波罗的海安全倡议”,这一倡议旨在为俄罗斯接壤的3个波罗的海国家——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拉脱维亚提供军事基础设施和训练资金,防范俄罗斯潜在的袭击。在北约内部,这3个国家的经济规模相对较小,国防支出占其GDP的大部分,因此美国资金的援助至关重要。报道称,五角大楼政策主管埃尔布里奇·科尔比(Elbridge Colby)长期以来一直认为,美国无法在维持目前对欧洲支持水平的同时,又加倍努力建设在太平洋地区的军事存在。美国官员表示,特朗普政府除了关注中国之外,还加大了对边境安全和国土防御的关注,这是终止欧洲安全资金的主要原因。
2. 对中国:战略转向“优先保卫本土”
但是,对美国来说,“关注中国”似乎更成问题。自从奥巴马以来,美国一直想从其它地区抽身出来以全力对付中国,并且也的确进行了频繁的战略调整,出台了诸多举措,类似“重返亚洲”(奥巴马时代),“印太战略”(特朗普第一任期和拜登时期)、“营造中国周边环境”(拜登时期)等等。不过,这些战略似乎最后都不了了之。这不是因为美国不想,而是美国实在没有能力作这样的大战略调整了。
至少有三个理由。第一,美国难以从各个区域抽身。二战以来,美国利益深入嵌入各个区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美国想退出哪一个区域,那个区域就会陷入无政府状态,而这反过来又影响美国在这个区域的利益。欧洲、中东和亚洲等都是这种局面。第二,没有必要。在亚洲,中国只是美国的“假象敌”,而非真敌人。美国把自己的逻辑强加给中国头上,认为中国会像美国那样,国强必霸。但是,中国不是美国。中国变得越来越强大,但亚洲国家不仅没有受到美国所说的”威胁“,反而有更大的意愿和中国合作。共同发展而非互相对抗是亚洲的大势所趋。第三,内部不稳。美国的问题不在国际,而在国内。特朗普所代表的MAGA运动的判断是对的。长期以来,美国的“上层建筑”关切的是国际面,导致了美国的过度扩张,而内部问题则层出不穷。内部根基不牢,这使得美国在国际面力不从心。MAGA运动就是意图通过国际收缩促成美国政府的关切点回到内部。
因此,美国媒体《政客》(Politico)最近报道,美国国防战略大转向,“优先保卫本土”,不再紧盯中国。并引述3名知情人士说法报导,五角大厦最新2025年《国防战略》(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草案把国内与区域任务,置于对抗中俄等所谓的“敌对国家”之上。并认为,负责制定该战略的国防部副部长科尔比在2018年版本的撰写过程中扮演关键角色,并且支持美国孤立主义。尽管科尔比长期被视为对中鹰派,但他却与副总统万斯立场一致,希望把美国从对外过度承诺中解脱出来。
人们不知道特朗普本人是否有这样的战略思考,但这样的思考是完全符合特朗普的意图的。可以说,特朗普、万斯、科尔比、MAGA保守主义运动,尽管他们的侧重点不同,但所有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导致了今天美国外交领域新现实主义的崛起。新现实主义的核心就是美国不能再继续在国际事务上硬撑,而是要做事实求是的战争调整。
在很大程度上说,特朗普所做的已经体现了这一战略。最近,五角大楼动员数千名国民兵,支援洛杉矶与华盛顿特区执法部门,在南部边境建立军事区,并允许士兵拘留平民。特朗普也在思考对芝加哥市宣战,尝试一下刚刚恢复“战争部”名称的军事威力。此外,美军也派遣多艘军舰和F-35战机,前往加勒比海,用暴力拦阻毒品走私。
尽管美国计划中的这一重大战略转向必然会激怒民主共和两党的对中鹰派,并且也不能确定特朗普最终是否会像媒体所说的那样推出这一政策,更不用说特朗普政府是否有能力作这样一项重大的政策调整,但从长远看,这是一件美国人不得不做的事情。如果特朗普不做,后面的总统也得做。原因很简单,美国如果要维持或者重塑国际秩序,那么首先就要回到国内,夯实美国国际秩序的国内基础;没有了国内基础,美国的“国际秩序”便是空中楼阁。
三、美国“新现实主义”的崛起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那么,美国“新现实主义”的崛起对世界意味着什么?其实,如果把卷入当今各个区域冲突的国家加总在一起,俨然已经是一场世界大战了,只不过,这些局部战争并没有互相关联。人们普遍相信,无论是俄乌战争还是中东战争,都和美国的战略调整有密切的关联。
我们这里聚焦讨论俄乌战争,是因为这场战争的重要性。较之其它的区域冲突,俄乌战争已经在不同程度上牵连了诸多大国。俄罗斯是直接的当事国,欧洲和美国是用“代理人”(乌克兰)的方式卷入这场战争的,而中国则是被西方强行与俄罗斯“捆绑”在一起的。
再者,我们并不想预测俄乌战争会以何种方式结束,我们关切的是俄乌战争“为什么会发生”和“为什么结束不了”的问题,由此来思考我们为什么面临更多更大战争的风险及其未来会发生什么的问题。
简单地说,战争的形式和发生战争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是因为调节国家间关系的规则不再生效;战争结束不了,因为不存在结束战争的规则,而战场上的胜负(也就是国家实力)成为战争是否可以结束的唯一因素;而无论是发动战争的目的和战争中各方的互动则是为了争取未来国际规则的制定权。
在这个世界上,小到家庭和工作单位,大到国家和国家间的关系,都需要规则。没有规则,人与人之间或者国家与国家之间就会发生冲突。这是人性所致。英国哲学家霍布斯认为,在自然状态下,是一个人与人战争的无政府状态,因此任何社会如果要和平,就需要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国家(即“利维坦“),国家制定法律,对社会实行统治,形成和平秩序。德国社会学家维伯提出了近代国家两个最显著的特征,即国家要垄断暴力和施行法治。如果暴力是分散的,那么拥有暴力的社会群体之间必然发生冲突,因此国家必须垄断暴力。国家用规则来治理社会,那就是法治。如果有人拥有暴力,那么必然会用暴力来轻易地毁灭法律。
国际冲突或者战争就是霍布斯“人性”在国际社会投射的结果。如果国内秩序可以成立一个霍布斯式的“利维坦”(主权国家)来达成,那么在国际层面则并不存在一个高于主权体的权威,因此必然呈现出无政府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生存,人类在不同的阶段发展出不同的国际规则,各国都必须接受这些规则来维持和平共存,而不接受这些规则的国家则会受到其它国家的惩罚。
近代以来,对国际规则的要求越来越高。近代之前,人类长期处于农业社会(或者游牧社会),往往呈现出几个帝国并存的局面,而帝国之内则是非常地方化的各个政体(或者“封建”)。无论是帝国之间还是各个地方政权之间,各个实体体现为自给自足的状态,它们之间的互动并不频繁,因此并不需要太多的国际规则。近代以来,随着工业化从欧洲扩散到世界各个角落,全球化逐渐形成,各国之间互相关联起来,形成一个网络,各个实体之间的互动日益频繁,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国对国际规则的要求自然增加,国际规则也应运而生。
首先是欧洲主权国家概念的确立。主权国家原则的确立为国际规则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今天人们所见到的国际规则大都来自欧洲国家,是欧洲国家把处理它们之间关系的原则上升和扩散成为国际规则的。联合国体系是一套规则,欧盟是一套规则,其它各种形式的区域和国际秩序都是规则。
问题的关键在于谁来制定规则?经验地看,欧洲国家主导制定的规则和美国主导制定的规则是不同的,美国制定的规则和美苏两大国互动形成的规则是不同的。欧洲国家之间(尤其是英法德三国之间)因为没有一个国家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呈现为比较平等的形式,因此欧洲的规则强调主权国家之间的平等和它们之间的相互制衡。而二战之后的美国因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的规则往往强调的是它自身的霸权作用。对美国来说,其它国家都必须服从国际规则,但美国则是处于法律之上的。同样,在冷战期间,尽管美苏处于互相核威慑下冷战状态,但两国之间依然需要规则以图生存,两国形成了基于核威慑之上的国际规则。
但是,今天,几乎所有传统规则要不已经解体了,要不处于解体过程之中。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冲突和战争变得那么频繁。战争过程很复杂但发生的原因很简单。战争的发生,就是因为此前协调国家间关系的规则不发生作用,当各方所诉诸的所有其它手段(包括外交、政治和经济等)都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战争便是最后的手段。
苏联解体之后,美国和西方国家率先破坏了原来自己主导制定的规则。在前南斯拉夫问题上,北约提出了“人权高于主权”的原则。主权国家原则本来是西方提出来的,但现在他们自己抛弃了这一规则。之后,北约大肆扩张到俄罗斯的后院,有效挤压了俄罗斯的生存空间。这就导致了今天还在持续的俄乌战争。美国的行为远不止这些。在南海问题上,尽管美国本身并没有签署国际海洋法,但一直在要求中国服从国际海洋法。美国自己并不接受规则,但却把中国叙事成为国际规则的破坏者。美国更是动用各种方式企图把自己的规则强加给其它国家之上。
不过,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是,今天的美国不仅已经没有任何能力来迫使其它国家来接受其所主导制定的规则,更糟糕的是,特朗普选择主动积极地破坏美国自己主导确立的国际规则。这使得原来的国际规则加速度地解体。
没有了规则,和平就缺失了基础。各个区域冲突和战争不断发生,这会是今后相当长一段历史时期的趋势。经验地看,因为特朗普的作为,很多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意识到依赖美国不再能够求得安全,因此纷纷转向自保,各国的主权性质再次得到强化,而军备竞赛已经呈现大趋势。这从另一个侧面强化着更多更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
无疑,世界的和平需要新的规则了。历史地看,规则的制订往往是冲突的结果。可以预见的是,如果卷入冲突的各方力量旗鼓相当,那么他们会在毁灭的临界点来临的时候最终形成妥协,形成类似于近代欧洲国家之间所形成的那样的规则,强调力量均衡和相互制约;如果冲突的其中一方完全胜出,而另一方完全失败,那么就会形成类似于战后美国那样的霸权规则。
未来会呈现哪种方式?人们有待观察。但国际秩序的乱象已经告诉人们,人类今天就处于这样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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